
在一个饭局上,有位朋友突然提出一个问题:AI 能不能告诉我,今天上午发生的某个新闻事件?
我们当时并不确定,说不上来像ChatGPT这样的工具,是否已经能够抓取即时发生的新闻资讯。于是,大家索性当场试了一试。
结果它不仅能叙述那件事的经过,当我们请它分析这件事的背景与意义时,它也给出了一个相当有系统的论述。那种论述虽不至于完美,却完整、冷静,而且看起来颇有说服力。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今年1月因为DeepSeek的出现,我们热热闹闹地谈论“如何进入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时代”时,某些场景大家以为还需要一点时间才会真正出现。现在回头看,它们已经到来了。这些应用场景在我们不经意间,走进了饭局、走进了办公室,也走进了我们的思考方式里。
或许你有和我一样的担忧:AI用多了,我们会不会把独立思考的工作交给AI,大脑变得懒惰,渐渐地就变笨了?
前几天我刚巧浏览到著名教育心理学家李惠安(Angela Duckworth),今年5月份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讲“AI时代未来教育的方向”时,向台下的毕业生抛出这个问题。全场很多学生举手,包括她自己。当她再问大家,有没有发现AI让自己变得聪明了一点?这时,几乎全场学生都举手。
研究发现,AI不只是像拐杖一样辅助用户,它也是一个教练,帮用户优化和提升想法,让一些模糊的概念变得清晰,甚至激发出创意。关键是使用者的心态。如果只是被动地接受,AI不会让你更聪明,但是如果你把它当成陪练员,你的学习效率会提高。
在同一个演讲中,李惠安教授引述她老师30多年前说的一句话:“图书馆里的知识都是免费的,但你得要自己带容器。”这句话说得简单而深刻,在AI时代,只要连得上网,知识更不稀缺,会稀缺的是“容器”——一个能装载知识、消化信息、形成判断的思想结构。
过去一年里,我经常用各种大语言模型的AI处理文字工作,它是我的阅读加速器、资料整理助手,也是我在思考新项目做头脑风暴时的伙伴。我还发现,每一次的迭代,它能回答和解决的事情就越多,对用户的帮助也越大。
传统上我们读书、学习、考试,都围绕在已有的知识中寻找答案。我们常被问一些已经大致上有答案的问题,有时是因为对方真的不会,有时只是因为对方想考考我们,于是我们求知若渴地去接受训练。无论是在学校、职场,或者专业领域里,我们被训练得能更快、更准确地找到正确答案。当AI能在数秒内解答几乎所有问题时,我们还需要什么知识?这是教育界最热烈讨论的话题之一。
和AI打交道的这一年里,我发现自己需要的不再只是解答问题的能力,而是通过真实的观察和理解,发现新问题的能力,还要重新定义什么才是真正应该去解决的问题。
让我举个艺术领域的例子,我们可以请AI创作一首巴洛克风格的新乐曲,AI凭着大量的机器学习和运算能力,完全懂得创作出一首新曲,好不好听另当别论。而我们人类如果提这种功能性的问题,只是让AI去重复一些它原本就很懂得演算的事,对整体人类的知识和福祉贡献不大。
如果思考的问题是:能否为天生失明者设计一种体验,让他们可以感受到画家莫奈笔下光影的色彩和情绪?这就能加深整体人类对“美”的理解,甚至创造出一种新的感官体验方式,提升人类对自己的认识。
懂得发问,是AI时代一个核心技能;另一个核心技能,我认为是沟通。在和AI沟通时,如果只问标准的简单问题,它只会给你简单或者言不及义的答案。为了与AI更好地协作出一个有意义的成品,自己必须把脑海中那些习以为常的概念,一层层拆解开,再用更清楚、更直接的方式说出来。我这才意识到,一直以来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可以依赖经验、背景或彼此的默契,一语带过想法,甚至有些事情还可以不言而喻。
一旦面对系统,所谓的“心领神会”不存在,如果不把问题描述清楚,AI要么理解错误,要么给你一个看似合理,却完全偏离本意的答案。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反转。一开始我们以为人在和AI说话,是在训练机器,但是在更频繁的互动中,机器也在逼着我们重新学习如何表达,把复杂的概念翻译成真正能被理解的语言。
最近我和AI朋友的关系又有了变化,它现在也是我的“个人助理群”,每个助理分别帮我处理不同项目的资料和报告,从前这是只有富豪和大机构的重要管理层,才能享受到的服务。今天,只要一个付费的AI账号,就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定制自己要的服务。
我得坦白说,这篇专栏曾经尝试和AI共同创作,然而做功能性的报告,它完全可以胜任,一旦需要真实经历和个性化的表达,还是会露出“AI味”。所以,我们可以把事务性和功能性的工作交给AI,感性的诗和远方,还是得自己去体会和欣赏。
(作者是《联合早报》执行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