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时节，世界再度显露不安的底色。短短数周内，暴力事件接连发生，悉尼邦迪海滩出现针对民众的扫射枪击恐袭；台北发生造成多人伤亡的随机持刀攻击。原本应当逐渐升温的年终气氛，被一连串突如其来的负面新闻笼罩。
佳节期间发生的恐怖事件，不免令人回想起2000年印度尼西亚圣诞节前夕的一系列连环爆炸袭击，以及2016年德国柏林圣诞市集发生的卡车冲撞事件。
当年的恐怖袭击虽令人震骇，但威胁的背后势力相对清晰。施袭者往往隶属特定极端组织，激进化路径较为明确。
今天的情形却已明显不同。近来发生的几起袭击事件，彼此之间并无直接关联，威胁不再通过组织化网络或明确指挥体系运作，而是潜伏于社会个体之中。
邦迪海滩枪击事件的两名施袭者为父子。媒体引述熟悉他们的人士指出，这对父子平日为人低调寡言，看似与普通家庭无异，一家人鲜少与人来往，在社区中并不显眼，也未曾流露出明显的攻击性言行。儿子性格孤僻，与人保持距离，即便长时间一起工作，也很少与同事建立亲近关系。
至于台北的袭击事件，外界普遍形容施袭者张文是一名长期与社会和家人疏离、生活高度孤立的年轻男子，表面低调无害，却在暗中积累不满并预谋暴力行为。
这种独狼式袭击，已难以完全套用传统恐怖主义的定义，却构成一种正在浮现的新形态威胁。传统恐怖组织尚可通过情报合作、资金监控与组织瓦解等手段应对，但独狼式袭击更隐秘，也更难侦查。
施暴者往往通过网络零散吸收仇恨叙事，将个人挫败、身份焦虑与外部冲突交织在一起，为暴力行为寻找自我合理化的出口。许多迹象在事发前看似只是情绪失衡、极端言论或社会疏离，往往被忽视，直到悲剧发生。
在一个日益极化的世界，这样的土壤正在扩散。全球冲突此起彼伏，政治立场对立加剧，社交媒体不断放大愤怒与对抗情绪；与此同时，生活费上升、就业前景不稳、社会流动受限等现实压力的累积，也可能进一步放大这些情绪。看似属于民生层面的课题，若长期得不到回应，便可能转化为深层的不满与失落。
这也为各国政府带来新的挑战。面对这种去中心化、个体化的威胁，单靠执法与监控已难以应对。更困难的，是政治与治理层面的自觉，即安全问题与民生问题事实上高度交织，若无法在柴米油盐的层面缓解焦虑与不公，社会裂缝便可能被极端思想乘虚而入。
安全从来不是理所当然的状态，而是一项须要持续经营的公共成果。除了保持警觉与快速应变能力，更重要的是社会对分歧的承受力、对弱势与边缘者的包容度，以及对公共讨论底线的坚守。
当恐怖不再来自可清楚辨识的敌人，而可能源自社会内部的压力与失衡时，真正的防线，或许不只在街头与边境，也在制度能否回应民生，在社会能否守住彼此的信任。
（作者是《联合早报》本地新闻高级记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