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首相安华近期宣布新一轮内阁改组，这本在当地政坛预期之中，毕竟在这之前已有四名部长相继辞职、卸任，透过委任新人入阁填补他们的空缺已是燃眉之急。然而，马国舆论却没有料到此番人事调动的幅度竟然如此广泛，有将近三分之一的部长职务出现调整，过半的副部长也有变动，其中有一名部长和六名副部长是新面孔，以及两人是在上轮改组被撤换后再回任的副部长。
这次更动当属团结政府成立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有趣的是，这种规模的改组与安华早前表明仅会填补原有部长职缺的说法不符，因此舆论一般认为，这是安华的临时起意，理由很简单，就是为了安抚坊间对团结政府在改革议程、承认统考和控制生活费上涨的表现不满。而且，这些民怨在沙巴州选后貌似还越演越烈，所以安华实际上别无选择，只能透过这种大规模改组内阁的清晰动作，向选民展现自己想要把事做好的诚意。
既然洞悉民怨，那么新内阁必然具备改革勇气？马国股市在改组当天就为这道题注入了信心，直接推动富时综合指数上涨0.28%，凸显投资市场认可了安华新内阁聚焦经济与务实议题的方向。当然，市场感知是一回事，舆论对新内阁的感知又是另外一回事，坊间和政坛在安华人事布局方面陷入争论，有者觉得新团队换汤不换药，有者则认为安华已给足诚意。对我而言，这些争论都不重要，因为我们回答这道题的关键，是要先理解执政者改组内阁的目标。
首先，我们摊开内阁名单，可以看到职务变动最大的执政党有三，即人民公正党、民主行动党和巫统。公正党是这次内阁改组的大赢家，62位正副部长中占了15位，但最关键的重点，是在5月党选中败选并辞去经济部长职务的拉菲兹，其派系大将阿克玛、华岚和赛依布拉欣赛诺分别受委经济部长、国民团结部副部长和天然资源及环境永续副部长。这种安排在拉菲兹近期频频对政府路线提出尖锐批评的背景下，显得突兀。
另外，长期饱受舆论抨击施政无方，并且有传闻会被撤职的教育部长法丽娜则被留任，她是安华的家族派系。安华对于这两个派系的安排，一来展示包容异议的政治胸襟，二来展现自己对旧部亲信的认可，借此维持党内派系平衡。巫统方面，正副部长人数基本维持不变，而投资、贸易及工业部这一关键经济部门也继续由巫统掌握，而不是早前传闻中的公正党，这些安排已基本满足巫统主席阿末扎希的要求，确保后者能在沙巴州选失利后稳住巫统。
至于民行党，获得额外分配一个副部长职，甚至破天荒地掌管联邦直辖区部，虽然整体职务含金量不足巫统，但作为马国联邦议会第二大政党，民行党在正副部长的人数上已和巫统对齐。安华做出的这种安排，动机有二，要稳住民行党的士气，同时安抚华社。怎么说呢？民行党在沙巴州选惨败后，若在联邦层面再遭边缘化，就会向马国华社释放民行党势力不如以往的错误信息，所以，为了确保该党能够继续在内阁里有“代表”，加重内阁存在感是必要的。
如果不看党派，我们依然可以看到来自东马的正副部长人数从17人增至22人，华裔副部长也新增三人。所以，无论是从党派、区域还是种族层面上看新内阁成员的编制，皆可观察到极为明显“求稳”的内部特征。这是马国“选举内阁”的重大特征，强调各党各派，甚至是区域、族群之间的平衡，确保团结政府内部的权力架构稳定，以便集中力量应付即将来临的马六甲、柔佛、砂拉越选举，甚至是全国大选。
虽然是选举内阁，但不意味着全国大选会提早降临，因为其一，安华已表明大选不会落在明年；其二，若年内解散内阁不须要大规模人事重组；最后，就是人员编制预示了内阁拥有“想变”的外部特征。比如投资、贸易及工业部长换上政治与财贸经验丰富的佐哈里阿都干尼，是希望对方争取与美国重新展开关税谈判，借此安抚对谈判结果不满意的马来选民；再比如，七位新上任的正副部长年龄多数在45岁以下，特别是青年及体育部长道菲克佐哈里才29岁，借此争取年轻选民的好感。
另外，安华也首开先例，将联邦直辖区正副部长都交给华裔议员，貌似也是默许民行党去推进自己承诺过的吉隆坡市长选举；旅游正副部长也交给东马议员掌握，旨在促进东、西马交流。虽然这些都是新内阁展现的“新气象”，而且与民生经济有关的团队也获得加强，但安华的改革路线与态度依旧模糊，一些表现差劲的阁员没有被撤换，反之，他在分配与平衡内部权力方面就考虑得非常周到，这“变”和“稳”一相比，后者显然才是内阁改组的核心。
综合而言，这是一个“重稳轻变”的大选内阁，任务是协助希盟在接下来各级选举中争回选民信任，也是安华在全国大选前的最后一搏。当然，新编制也有显著缺点，比如联邦直辖区部长杨巧双，在处理城市马来保留地搬迁时将会很尴尬，而且，这个部长也是特赦局成员，这意味着她须要处理前首相纳吉的特赦申请。这些都是重磅且敏感的政治炸弹，存在上升为种族议题的风险，而新内阁届时处理这些争议的方式，才能让我们用来评定安华推进改革的诚意究竟有多满。
作者是马国时事评论员、拉曼大学政治与新闻系助理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