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立新:俗名繁多美如歌

小时候我们家住河水山的组屋,有时外出晚了,夜已深没巴士可搭,母亲就会带我们乘德士回家。司机问要去哪里,她会用方言回:“Ma Kau Tiong”。 

她觉得,这样讲司机一听就明白,比起河水山或英文路名Taman Ho Swee更好沟通。我是到了老大不小了的很多年后,才知道那三个字(“马交冢”)的意思,是“广东人的坟场”,指的是曾经在河水山盘踞百余年的广惠肇绿野亭公所的广府客家人义山(1840年至1956年)。想起那年头三不五时三更半夜“召车去坟场”,怎么都没人觉得太诡异?

但今天,连“马交”这两个曾经在市井中用来指广东人的别称,也不太有人用了,有人甚至认为它字面上有轻视和不敬的含义。

前不久举行的“刘太格:明智规划”展览中,有一张少年时代的刘博士站在住家附近的照片,中英文说明写着“三角坡公园”和“Triangle Park”,背景显然是当年的多美歌一带,另一张照片则是他的父亲刘抗经营的画室及设计所“明日美术社”(三角埔35号)门口。

那时候一般人都称国泰戏院那一带为三角埔,因为戏院前方被道路交错的多岔口割据出来的一片草地刚好呈三角形。“多美歌”这个带点诗意的中文名称,倒是后来地铁站的出现,才让印度同胞在溪畔的梯阶(ghaut)手洗衣衫(dhoby)的形象升华成如歌的幽美意象。

在距此埔仅半里之遥的跑马埔路,新科的法定国家古迹竹脚医院,和它的马来文名称Kandang Kerbau——竹林与牛栏,一动一静,相映成趣,而没马跑已经快一世纪的跑马埔,也早改以殖民地时期市政会主席罗兰·花拉命名为花拉公园。

新加坡的地名街名俗称,曾经是一本精彩无比的百科万花筒,蕴藏着各种本土文化、语言、族群、籍贯、阶级、行业、生活时尚与陋习、风土民情,也投射出地理形态沧海桑田的变更。然而自独立以来,我们对文字与寓意的洁癖,对命名的制度性统一,让经过岁月涂抹在这些俗名中的斑斓与缤纷渐渐淡化和褪去。

结霜桥、白沙浮、水廊内、皇家山、白沙,这些形象化的俗称,在当代已被更实用更直观的音译——梧槽、武吉士、莫罕默苏丹路、福康宁山、巴西立——所取代。一些尚未全面开发的新规划区,定位还举棋不定,国人也还没对它谱出情感联系,生搬硬套取巧音译的“宝门廊”“海湾舫”,不知所谓也不指向任何具体建筑或空间,恐怕将永远套在一个难解的谜团中。

数码化、拼音化的命名,对欧化舶来品味的崇尚,也让我们对于地方名称产生新的情感与体认。有些叫法约定俗成,有些挥之不去弃之可惜。所以我们还不时会听到,除了芽笼和大巴窑以外,会有宏茂桥、后港或勿洛的老居民说自己是住在“几巷、几巷”。

(作者是《联合早报》高级多媒体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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