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沙巴州选举在大混战的乱局下落幕，尽管没有任何政党或联盟取得过半议席，但原本执政的沙巴人民联盟最终还是以29席获得优先组阁权，并且在取得六名国阵议员、两名立新党议员、一名希盟议员和五名无党籍议员的支持后，以43席（原有46席，民统党在内阁名单出炉时，不满未获官职而撤除自家三名议员对沙盟的信任）的优势顺利组织联合政府，沙盟主席哈芝芝继续成为新一届首席部长，而新的州内阁也在2日正式宣誓就职。
一般情况下，新届政府成立后，与选举有关的议题应该跟着消停，不过，由于本次州选成绩过于出人意表，因此马国舆论至今仍在热衷议论选举成绩所蕴含的各种讯息。当然，对绝大部分马国华人而言，这场选举所造成的结果既简单又直接，就是“沙巴华人海啸”，毕竟，这次州选出现激烈震荡的议席，都是以华裔选民为主的混合选区，在选战开打初期备受看好的民主行动党，支持率竟意外地从2020年州选的78%暴跌至27%，震动马国政坛。
偏低的支持率让竞逐八席的民行党一席未得，原有的城市堡垒区如首都亚庇的里卡斯、路阳、甘拜园，山打根的伊罗普拉、丹绒巴拔，以及斗湖的斯里丹绒不只失守，其候选人还以至少2000票的差距败选。这让人非常唏嘘，要知道，该党过去在全国各级选举中的华裔选区，表现一直都是所向披靡，包括沙巴，它在当地前三届的州选里，都以至少5000张多数票的绝对优势胜选。因此，这次的挫败可以说是空前的。
虽说沙巴与马来半岛的政治生态南辕北辙，但作为联邦执政党之一的民行党在败走沙巴之后，西马华社便群起嘲讽，甚至有呼吁各州选民在来届大选仿效沙巴的声音冒现，令该党极度不安。民行党秘书长陆兆福也坦承，该党面对严重的信心危机，近日甚至有传言，如果以希盟主席安华为首的团结政府在明年内无法履行改革承诺，民行党将率先离开联邦政府。这个传闻若是真的，那也是民行党自1999年与安华结盟之后，首次公开对其施压。
当然，我们也不排除这是民行党在以退为进，因为安华政府的任期仅剩两年，加上马国政坛普遍相信，来届联邦大选会落在明年，所以传闻中民行党所提出的期限，未必拥有可实质操作的空间。毕竟，此次沙巴华社在州选中向民行党传递的讯息非常敏感，他们的不满主要集中在与联邦相关的宏观议题上，比如基建衰退、1963年联邦协议（MA63）、政府效率改革、肃贪表现等，这些都是挑战现状、削减联邦权力的诉求，是不可能在短期内被满足的。
对安华来说是“自主权海啸”
不过，话说回来，民行党经历一场“华人海啸”而陷入影响力急速衰退的分水岭，但这场政治海啸从首相兼希盟主席安华的角度来看，却是“自主权海啸”，因为民行党面对的窘境，同样出现在希盟的人民公正党和国阵的巫统之上，它们刚好都是在沙巴被标签为“西马政党”的联邦执政党。公正党竞选13席仅得一席、巫统竞选41席仅得六席，中选率分别为8%和15%，相比2020年州选分别暴跌72%和66%，而且绝大部分胜选议席的多数票都低于1000张。
要注意的是，公正党与巫统参选的议席，主要是以非土著或土著回教徒为主的席次，所以从更宏观层面来看，这次的反风不全然是由华裔选民掀起的，而是广泛的沙巴选民对“沙巴优先”的回应。因此，这场州选表面上为民行党和陆兆福带来了麻烦，实质上受到最大政治冲击的，是目前仍对州选成绩表现淡定的安华。其实，对安华而言，此次州选为他带来两道更大的麻烦。
其一，是联邦必须正面回应沙巴对“40%税务返还权”的诉求。联邦政府虽然在州选前夕已表明，不对亚庇高庭早前要求布城即刻归还沙巴40%税收的判决上诉，但却转头对法官判词里的技术枝节提出上诉。此次的自主权海啸，安华政府这一举动确实有推波助澜的作用，若布城真的要安抚沙巴，就必须撤回上诉，这个结果必然诱发骨牌效应，导致原本与联邦政府有财务纠纷的州政府，向安华加大施压，比如柔佛州目前在争取“25%税务返还”、登嘉楼也在向联邦追讨逾亿令吉石油税，这些都在稀释联邦财务主权。
其二，马国各界似乎被希盟与国阵在沙巴不尽人意的表现激励，陆续有舆论、商界、政坛人士向安华施压，借此要求他检讨现有的税务架构、电子发票制度，以及缓慢的改革进程。若团结政府没有具体或更明确的回应，安华乃至希盟的整体观感会越来越差，再加上州选成绩引发全民共情，坊间至今似乎不愿停止声讨希盟，继续将多年累积的生活费高企、种族关系紧张、政策回教化等不满，持续发泄在团结政府身上，让团结政府难以招架。
这些麻烦除了让安华陷入怎么说、怎么做都不对的两难之中，还说明了安华与希盟和联邦政府，身陷团结政府成立以来最重大的信任危机，若处理不当，这股在沙巴掀起的反风，必然会延伸到来届的全国大选之中。
当然，与安华合作的国阵兼巫统主席阿末扎希也没有很好。巫统在沙巴的失势，让国阵距离重夺布城的目标越来越远，因为自主意识的高涨，似乎说明了它日后在竞逐沙巴国会议席时，不会太轻松，令国阵与希盟一样，成了本届州选的共同输家。
作者是马国时事评论员、拉曼大学政治与新闻系助理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