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陆日益增强的军事自信，已在它近期围绕台湾和南中国海的行动中展现无遗。值得注意的是，人民解放军于今年4月举行的“海峡雷霆-2025A”演练，在展示新兴战略的同时，更呈现出一种控制战略要冲的新思路。
据台湾防务部门称，在为期两天的演练中，中国大陆共部署百余架飞机、海军舰艇和公务船只。“海峡雷霆-2025A”是2024年10月“联合利剑2024B”海军封锁演练的延续，并与南中国海“灰色地带”战术的加剧同步进行。
这些事件加剧对中国大陆实际作战能力及意图的审视。现在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解放军是否能战和愿战？本文认为，尽管解放军有能力打仗，但并不寻求挑起战争；事实上，它的目的是通过实力进行威慑。它已准备好战斗，但更倾向于不战。
是否已做好战斗准备？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力推在2035年前，建成“世界一流军队”的目标，驱动解放军的全面现代化，包括结构性改革、先进能力建设和大规模扩充核武库，旨在实现与美国的军事平衡。根据习近平及包括东部战区司令员的说法，解放军已做好战斗准备。
2019年，解放军的《新时代的中国国防》白皮书指出：“军队保持战备状态，是有效应对安全威胁、履行使命任务的重要保证……严格战备制度，加强战备值班执勤，扎实开展战备演练，建立正规战备秩序，保持良好战备状态，有效遂行战备（战斗）值班、巡逻执勤等任务。”
这段说明包含战备的两个维度。“有效”和“保持良好战备状态”分别暗示实现战役目标的能力，以及动用武力的意图（无论是进攻性还是防御性）。
从军事理论层面看，随着解放军向“智能化”战争这种初现端倪的新型冲突模式转型，它似乎正在能力和意图两方面加强战备。这体现在将战略支援部队分拆组建为信息支援部队、军事航天部队和网络空间部队。
信息通信基地提升级别为信息支援部队，与陆海空三军、各战区和火箭军一同，直接隶属于中央军事委员会。
近期技术进步似乎也表明，解放军的战备能力正在增强。例如，中国沈阳歼-35/歼-35A第五代战斗机于2025年7月服役，使中国成为继美国之后，唯一同时在役两款隐形战斗机的国家。
中国空军力量的成熟也体现在成都歼-10战斗机的成功上，该机在印度与巴基斯坦之间的短暂武装冲突中表现出色。
综合来看，这些发展凸显解放军在技术能力和结构配置上，都具备应对现代冲突的能力。然而，能力本身并不能揭示意图。
《人民日报》对战备的描绘
根据官方媒体和代表国家立场的权威声音《人民日报》，解放军似乎已高度具备打仗能力。自2015年习近平上任以来，该报已发表84篇关于此话题的文章，这表明对解放军的能力充满信心。
在这些文章中，基于多种文本挖掘技术的综合分析，解放军的战备被置于中美竞争的语境下呈现。“美国”一词频繁与“台湾”和“人民”一同出现。事实上，中国大陆似乎确实将美国视为它在“一个中国”原则下，宣示对台湾主权的潜在障碍。
此外，中国大陆最新的国防白皮书也证实了这一点，它宣称：“国际战略竞争呈上升之势。美国调整国家安全战略和国防战略，奉行单边主义政策，挑起和加剧大国竞争……”这种表述将美国介入台湾海峡的行为，视为对北京视作部分领土的挑衅性干预。
与此相关的是，“战备”被定位为捍卫台湾海峡等争议地区的主权。围绕台湾频繁进行的军事演习，解放军越过海峡中线的架次增加，以及台湾周边日益活跃的海军活动，都凸显持续的备战状态。
这种“战备”在习近平的强人统治下得到进一步的巩固和强化。在这些文章中，“习”“军队”“中央”“党”和“武装”等词汇共同凸显习近平在中国政府中的核心地位。“习”‘中央’“党的”三词组合，更印证解放军对党的忠诚至关重要——这种忠诚通过强化马克思主义思想灌输，及在军队中传播“习近平思想”得以维系。
习近平通过指控滥用职权，清洗解放军领导人，将指挥控制与意识形态灌输相结合的手段，已成为他铁腕统治的主要特征。
尽管这确保解放军首先忠于党，但观察家指出，思想灌输可能反而影响解放军的专业素养：用于学习习近平思想的时间挤占训练时间，等同于以作战能力换取政治忠诚。政治可靠性与军事能力之间须要取得平衡，但专家指出，在实际作战中，政治忠诚往往占据优先地位。
习近平的克制言论
尽管解放军宣称，随时准备在必要时开战，但真实意图似乎倾向于维护和平。在今年9月3日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的讲话中，习近平赞扬解放军作为人民军队的坚定力量，同时避免使用“战备”一词。
相反，习近平表明，中国选择“站在历史正确一边”，追求“和平发展”，并与“各国人民携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此外，在《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五卷（最新卷收录习近平自2022年5月27日至2024年12月20日的91篇讲话和文章）中，仅有三篇与军事相关的讲话，所有这些讲话都侧重于加强军队的治理和政治意识，以及在新兴领域提升战略能力。
第一篇文章是习近平在2023年7月24日大陆政府中央政治局第七次集体学习会议上，发表题为《全面加强军事治理以高水平治理推动我军高质量发展》的讲话。他强调“坚持战斗力这个唯一的根本的标准”，但并未提及战备或军事准备。
他在第五卷中的另两篇讲话，将军事准备和战备视为“经略海洋能力”的先决条件，以及“党的领导贯穿各方面”的过程。事实上，“海上军事斗争准备”被视为中国经略海洋能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暗示海上军事斗争准备，是维护中国海洋权益的手段而非目的。
习近平进一步强调，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将在军事准备过程中严格落实。这意味着战争决策将由党内集体领导而非个人独裁所掌握。
在习近平2022年二十大报告（收录于第五卷）中，备战在解放军未来五年优先事项中，排在政治建军、改革强军、科技强军、人才强军和依法治军之后。与“备战”相比，政治意识和加强治理似乎更为重要。
因此，“战备”似乎旨在应对未来的突发事件，而非计划中的进攻性战争。在此背景下，习近平在避免使用“战备”一词的同时强调“和平发展”，也反映出一种经过精心校准的努力，旨在对外展示防御实力，同时保持内部凝聚力。
通过展示取胜能力来防止战争
实际上，习近平对建立强大、战略威慑力量体系的强调，是理解中国战备姿态的核心。这既是对所谓美国威胁（尤其是在台湾问题上）的回应，也是一种胁迫性外交手段，旨在塑造区域安全环境而不引发冲突。
解放军的战备信号表明，今天的解放军具备打仗的技术和组织能力。然而，习近平的战略考量和党的控制机制揭示，他的意图更可能是威慑外部势力干预中国的核心利益和政治生存，而非发动进攻性战争。从这个意义上说，“战备”似乎不是一个战争计划，而是一种道德高尚的姿态，旨在通过展示取胜能力来防止战争，而非挑起战争。
陈刚是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副所长、高级研究员
谢诗敏是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研究助理
黄金顺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