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眼下正陷入深重的宪政危机。行政院长卓荣泰不副署《财政收支划分法》，导致行政权与立法权的制度性对立摊牌；因大法官人数不足的宪法法庭重新开张，宪政仲裁者复活对《宪法诉讼法》做出违宪判决，不过有三位大法官不愿出席评议，并自行对外发表反对意见。立法、行政、总统、宪法法庭等宪政机关都卷入宪政风暴。归根究底，这起宪政风暴的罪魁祸首，却是立法院中的在野党，国民党与民众党从这一届立法院任期伊始，就打定主意瘫痪民进党政权、瘫痪宪政体制、瘫痪整个政府机器。
依据中华民国宪法，总统公布法律或发布命令时，须经行政院长副署。这是原本宪法要体现的内阁制精神，但1992年前总统李登辉修宪后，淡化内阁制色彩而强化总统权力；副署制就成为行政院对法案负责并承担政治责任的表现。
卓荣泰这次为什么不愿副署《财政收支划分法》？他的理由主要是：这次修法侵犯行政院预算编列权。《财划法》形式上是法律案，实质是以法律案包装的预算案，强行要求中央大幅增拨预算给地方，这已严重侵犯宪法赋予行政院的预算权。而且要行政院修改、大幅提高已经编列好的2026年预算，将导致行政院必须违法举债、举债上限超出《公共债务法》规定的总预算 15%的上限。
在野党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要让中央没钱办事，编不出国防预算、不能买武器防卫海峡对岸的威胁。即使美国一再提醒台湾在野党国防预算的重要性，蓝白两党却宁可被外界视为听北京的话加以抵制。当国防预算审议成为国际媒体焦点，在野党立委还是以访问台商的名义赴中国大陆，他们台面下一定会和北京“交流”，双方想必会“沟通”国防预算问题。
关键在于，行政院长不副署，比较符合责任政治的做法是，不副署后就请辞，但卓荣泰并未辞职——执政者想借着不副署的动作激怒立法院在野党，逼他们提出倒阁案。依台湾法制，如果倒阁成功，总统得以解散立法院。在野党当然不会上钩，所以行政权与立法权就继续僵持。
至于司法权与立法权的僵局，细究根源，也是立法院在野党搞出来的。2024年立法院蓝、白两个在野党推动《立法院职权行使法修正案》通过，大幅扩张立法院权力、侵犯行政权与司法权，包括：扩张立法院的调查权与听证权，让立院变成同时拥有司法权力的太上机关；二、创设“藐视国会罪”，官员若有“反质询”、虚伪陈述或拒绝提供资料，可被处以罚锾或刑事责任——立法院自己当球员兼裁判，更侵犯司法权；三、立法院可以透过不排案、不审查等方式，长期瘫痪司法院、监察院或独立机关的人事案。
这个自肥扩权修法被宪法法庭宣告违宪，立法院在野党恼羞成怒，干脆想办法瘫痪宪法法庭。一方面两度不让总统赖清德提名的大法官人选过关——不是对个别人选有异议，而是全盘封杀；另一方面推动《宪法诉讼法修正案》限缩宪法法庭运作。2024年12月，立法院在野党以不符合正常立法程序的“二读再修正动议”突袭，通过《宪法诉讼法》修法，规定未来至少要有10位大法官参与宪法法庭审判，且要有九位同意才能做出违宪判决。单独看，这个条文好像没问题，但如果加上在野党连续两度全数封杀大法官提名名单，结果现有大法官只剩八席，只要在野党继续杯葛，到2028年立法院换届前，宪法法庭都达不到释宪审查门槛。宪法法庭是所有宪政争议的最终仲裁者，在野党的司马昭之心，就是存心要让宪政体制失灵。
宪政法庭现存八位大法官也对《宪法诉讼法》修法后的宪法法庭的处境有歧见。其中三位大法官蔡宗珍、杨惠钦、朱富美主张，既然《宪法诉讼法》修法已通过，宪法法庭的评议必须满足不得低于10人的规定，而现存大法官仅八人，因此“宪法法庭无从合法成立，个案审判权即不可能产生”，因此三人拒绝出席之后的大法官评议会。但是，尤伯祥等另外五位大法官认为，若立法院怠于行使大法官同意权，将导致宪法法庭全面停摆：为防止宪法功能真空，大法官有义务采取必要行动让法庭运作。所以他们继续开评议会，并于2025年做出判决，宣告《宪法诉讼法修正案》违宪。
三位不愿意出席的大法官有其法律见解，但连续49次拒绝出席评议会议，却又不辞职继续坐领高薪，引来法律界不少批评——大法官除非有家庭、身体因素或法律上有应自行回避事由，否则有参与评议的义务。另五名大法官在判决中也指出，大法官首要职责是守护宪法，而非死守法律文字；当法律被用来消灭宪法功能时，选择不出席反而是弃守宪法守护者的职责。
选择不出席的三名大法官也发表“另类”不同意见书，阐述他们之前主张人数不足的宪法法庭不合法。至于在野的国民党立院党团，也向地检署告发五位大法官“枉法裁判”，并称将要推《公投法修正草案》，让宪法法庭裁判也可经由公投交由人民复决，企图用民粹力量瓦解宪政体制的最后防线。
台湾宪政僵局还未结束，而从整个过程可看出，始作俑者就是国民党与民众党。蓝、白两党一开始就企图瘫痪宪政，不让政府正常运转，以形式民主扼杀实质民主——其实就连形式上都违反民主程序，在立法院审议过程中经常不遵守正常程序，遂行多数暴力。在野党的作为不时与境外敌对势力的策略“若合符节”，令人担心内外夹击，攻陷台湾这座民主的特洛伊城。这才是台湾宪政体制最大的危机。
作者是台湾专栏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