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1月10日是印度尼西亚的“英雄日”（Hari Pahlawan），印尼总统普拉博沃宣布10位国家英雄（Pahlawan Nasional），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第二任总统苏哈多。苏哈多被选为国家英雄的背景为何？之前有过什么争论？官方曾做了哪些准备？对印尼的历史将会有什么启示？
普拉博沃出任总统后，他的文化部长法德利就开始筹备如何重写印尼国家历史，主要是如何使军人时代变成印尼史正面的一部分，甚至把改革时期的印尼历史，改写成新秩序时期的延续。在这个过程中，也将苏哈多正式宣布为国家英雄。
苏哈多（1921-2008）是印尼戈尔卡党之父，在他死后，戈尔卡党就千方百计要授予他国家英雄的称号。第一次是在2010年，离他去世不到两年；第二次是在2015年。然而，两次都没有成功，主要原因有二。
一是1998年的人民协商议会第11号法令宣布，印尼国家一直以来因为贪污（Korupsi）、任人唯亲（Kroniisme）以及裙带风（Nepotisme）而蒙受其害（印尼语简称KKN）。所以，必须“坚决消除”此三种非法行为。消除KKN的法令适用于任何人，包括前总统苏哈多、现任国家官员、前国家官员、家族成员及同伙，私营部门或企业集团，但是，在实施时必须遵循无罪推定原则和人权。
佐科与苏哈多家族妥协
这一法令很显然是用于对付苏哈多的同伙及家族，同时也防止贪污腐败现象在改革时期蔓延。但是，由于苏哈多雄厚的政治势力以及经济实力依旧左右印尼，此法令一直没能用来对付苏哈多及家族，可是也没有被取消。
二是苏哈多的人权记录。从1965年至1998年，在苏哈多的军权统治下，印尼曾经有过至少10起反人权的案件，造成巨大人命伤亡，人数最多的是在1965年至1967年的大屠杀。可是，去年却发生了微妙变化。佐科还担任总统时的最后一次人民协商议会（即2024年9月23日），在戈尔卡党的要求下，会议突然决定将苏哈多的名字从人民协商议会第11号/1998法令删除，理由是：苏哈多已经去世。言外之意，有关苏哈多及家族的贪污腐败案件不必再追究。虽然印尼斗争派民主党反对，但是议案还是通过。这也意味着，佐科在这时已与苏哈多家族妥协。今年，普拉博沃政府认为时机成熟，再次将苏哈多提名为国家英雄，法德利也提出重写印尼历史的项目，声称现有历史书已过时，必须重写。
许多观察家认为， 法德利实际上是通过重写历史，计划漂白苏哈多时代违反人权的记录，也为苏哈多提名成为国家英雄提供“证据”。可是，由于历史新书赶不及在11月10日出版，政府没有再等，即宣布10个国家英雄的名单，苏哈多是其中之一。反苏哈多的民权人士示威抗议，但人数不多，不久也宣告平息。
其实，在提名过程中，苏哈多的名字并没能顺利通过。
根据印尼《时代周刊》报道，苏哈多的名字在最初的评估委员会名单上并没有过关。但是，提名苏哈多为国家英雄的社会部长赛夫拉，随后将苏哈多以及其他候选人的名字一起呈给法德利。法德利此时已被政府委任为勋章、荣誉和奖章委员会主席，成员是主编重写印尼国家历史的三位教授。这么一来，苏哈多成为国家英雄的过程已没有问题。至于苏哈多有什么贡献，史家的观点都不一致。
普拉博沃政府认为，苏哈多在独立战争时期立下奇功，在经济建设方面，有“建设之父”的美誉。同时，他在普及教育、平稳国内局势，尤其是在阻止印共叛乱方面，具有重大贡献。有关苏哈多时代的贪污腐败，政府认为无证无据。至于在他掌权下的违反人权行为，也无关紧要。
可是，反苏哈多的历史学家认为，苏哈多没有资格成为国家英雄，因为从掌权一直到下台，他都以霸权统治印尼，屠杀无辜百姓，针对政敌，消除异己，贪污腐败，中饱私囊。这种专制作风不是国家英雄所应有的。
中立的观察员认为，苏哈多是具有争议性的人物，不适合国家英雄称号。他在独立运动时反抗荷兰，建立大功，应该给予他独立英雄称号，才名副其实。
有关苏哈多的功过，其实不能由苏哈多政权的延续人还在位时为之定位，应该是在时过境迁之后才能做比较公平的论断。如今，普拉博沃上台不到一年，就匆匆将国家英雄称号赐予他的前岳父苏哈多，政治目的远超过历史意义。
为何普拉博沃如此急迫要追封苏哈多为国家英雄以及完成改写印尼史的项目？观察家指出，目前普拉博沃大权在握， 民意支持率也还很高，如果错过这个时机，要重新改写印尼史以及颁给苏哈多国家英雄荣誉，可能会遇到很大阻力。
在这次的国家英雄名单中，有两位与苏哈多格格不入。一位是第三任总统瓦希德，他是主张民权以及维护少数族群利益的民主人士；另一位是在1993年因积极争取改善工人待遇而遭暗杀的女工玛茜娜。这两人与苏哈多同时被授予国家英雄称号，从政府观点来看，是普拉博沃政府的宽宏大量，愿意接受与不同政治信仰的人物共享国家英雄称号。可是，明眼人不难看出，政府是想借此达到两个目的：瓦希德与玛茜娜在同年授予国家英雄称号，一方面是分散人们对苏哈多的注意力，同时也昭告天下，大家都是一家人，既往不咎，不要再争论，好好在普拉博沃的领导下相处，完成印尼的大业。
苏哈多成为国家英雄虽然已是事实，但是，有关这方面的争论不会就此结束。
作者是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资深访问研究员、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兼任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