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来西亚民主行动党在沙巴州选竞逐的八个议席全军覆没。表面上看,这只是一次地方选举的挫败,败选原因众说纷纭,但这份惨淡成绩更像一面照妖镜,将华人社群与民行党之间早已裂开的信任鸿沟,赤裸裸摊在公众眼前。社交媒体满布讥讽与冷笑,火箭所面对的,早已不仅是沙巴输赢问题,而是全国深层的信任危机。
民行党源自新加坡人民行动党,两党均致力追求民族平等、社会正义及经济公正。马新分家后,党领袖丹斯里林吉祥继承李光耀所倡导的“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运动。数十年来,民行党能在华社获得支持,并不只是因为反腐败或高喊改革的口号,而是由于它被视为多元政治的重要象征——制衡保守主义及捍卫宪法的世俗精神。
尤其马华在2008年后式微,民行党几乎成了华社唯一可寄托希望的政党。这种支持并非忠于民行党,而是期盼它能由体制外走入体制内,推动改革不公与失衡。
然而,执政数年后,这层希望光环却逐渐褪色。许多华人发现,民行党虽拥有五名部长、40名国会议员、百余名州议员及不计其数的县市议员,却未能带来明显的政策转向。
希盟和民行党执政前,谈的是制度改革与民族平等,执政后见到的却是延续原有政策,部分领域甚至有所强化;公务体系改革雷声大雨点小;招聘、升迁、奖学金、大学录取机制,始终缺乏实质性改变。更令人错愕的是,一些希盟领袖反倒成为固有制度的积极辩护者。原本被华社寄予“制衡极端及捍卫多元”厚望的民行党,却几乎保持沉默,沦为“静静党“。
本届选举,民行党提出“投给会做工的人”竞选口号,显得格外滑稽。若论“做工”,马华的政绩反而更加难以抹杀。马华在巫统霸权统治及公立大学录取不公的体制下,创立拉曼学院与拉曼大学,培育数以十万计华裔子弟,为就业前途创造保障。60年来,在争取教育拨款、文化空间、企业发展、基层服务与新村建设等领域的付出,有目共睹。单以实绩论量与质,马华对华社的贡献,恐怕远超今日执政党的表现。
然而,这样一个政绩丰厚的政党,却在2008年之后遭遇选民全面拒绝,并在十余年间从政治主流坠入边缘,如今国会议席仅存两席。华社唾弃的,并非马华“不做工”,而是马华失去应有的立场,沦为巫统的附庸。
执政前与执政后,希盟及民行党自诩为开明进步的力量,却一步步向保守政治靠拢。华社将选票托付给希盟,原是寄望改革;希盟回馈选民的,却是更趋保守甚至倒退的政策。民行党似乎陷入战略误判,认为唯有依附安华、全力捍卫团结政府,方能维持政权,否则政府垮台,自身也将失势。然而,现实恰好相反。
真正离不开盟友的,不是民行党,而是安华。没有民行党所代表的庞大非马来选民支持,安华根本难以凑足执政所需议席。即使公正党与其他马来政党合作组阁,首相人选也未必轮得到安华。
因此,民行党本应具备谈判资本和制衡力量,理应站稳价值守门人的角色。然而,错误的自我定位,使它反而选择主动矮化角色,甘愿成为政府的“政治陪衬”。
当民行党选择把生存寄托于安华个人,而不是寄托于选民信任的时候,它已踏上自我削弱的道路。历史反复印证:政权联盟可以短暂缔结,但民意基础一旦瓦解,政党的寿命及领袖的生涯也就进入倒计时。若民行党没有立刻进行深层改革,可能在短短数年内加速下滑,苟且偷生。今日选民不再给予漫长的政治宽容期,一旦失望情绪成型,信任崩塌往往极其迅速。
沙巴八席尽失,不只是一场地方性败选,更是一个政党衰退的警讯。当基本盘或核心支持群体集体退潮,下一轮选举中,民行党还可掌握多少议席,能与安华或其他政治领袖谈判组建政府?
作者是马来西亚退休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