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这个热带岛国，树木成荫，繁花似锦。可是，人们表面上与自然可以零距离接触，却没有多少人能叫出身边常见植物的名称，更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识过农作物的生长过程。我们习惯了从超市和巴刹购买蔬菜、水果、粮食、肉类，却很少想过它们来自哪里以及如何生产出来。田野、灌溉渠等与农业生产相关的事物，也与现代生活相距甚远，人们容易忘却水土资源和自然生态的重要性，这大概也是所有大都市居民须要警惕的。区别在于，有的地方意识到了，有的地方还没有。
正是意识到大都市的居民缺乏对农业生产和水土资源重要性的认识，日本在对下一代的教育中，努力弥补这一点。前不久，我在东京就邂逅了一场很特别的儿童画展，主题是“连接未来”与“家乡水土”。这个画展每年都举办，今年已经第26回，由日本全国“水土里ネット”（即各都道府县的土地改良组织）联合举办，目的并非单纯的艺术推广，而是以艺术为媒介，唤起公众对水与土地、田园生态保护的认识。主办方希望画展的获奖作品、入选作品以及地方团体作品，能够帮助更多人重新发现农业和农村地区的魅力和重要性。
12月初的东京，秋的脚步还未走远，道路两旁的行道树色彩斑斓，绿的、红的、黄的、紫的叶子争相吸引着旅人的目光。初冬的风趁着一早一晚溜进城中，所经之处，银杏叶纷纷落下，像一阵金色的雨。在这样绝美的季节里，我除了四处漫步，还奔赴数个美术馆，贪婪地把眼见的所有美好和新奇事物，收藏在相机和脑海中。然而，在看了数场或传统或前卫的艺术展后，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最打动我的竟是这场儿童画展。
一进入展厅，我便被大自然的气息包围，墙上挂满小朋友与自然互动的画作，展厅环绕着鸟类、昆虫的田间细语，以及轻轻奏响的儿歌。映入眼帘的第一幅画，是获得“农林水产大臣赏”的作品，出自千叶县一个四年级小学生之手，名为《爷爷的幸福时刻》。画面中心，抱着一大把稻穗的爷爷笑得非常灿烂，仿佛在说着“丰收啦！”背景中的蓝天和积雨云也恰到好处地体现了季节感。第二幅画是获得“文部科学大臣赏”的作品《照顾奶牛很有趣》。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用套色版画的手法刻画了栩栩如生的奶牛和给奶牛喂饲草料的人们，线条和色彩的运用十分惊艳。除了一些获奖作品外，展出的还有400多幅入选作品，全是小学生及以下年龄的孩子画的，每一幅都有生动的大自然。
我一边浏览，一边被这种人与自然深度互动的气氛感染。同时，深深感受到我内心的贫瘠，我们太缺乏这种互动和表达了。我们与大自然那么近，又那么远。近的是身体的距离，谁的居住区没有被绿植环绕？远的是心理距离，谁又真的了解身边的大自然？谁又真的与动植物和水土、田野深度互动过？
画画的孩子没有囿于环境议题的框架，他们画的是眼前的事实：一条流向稻田的水渠，父母在田间的动作，饭桌上由田里来的食材。画里既有孩童式的夸张，也有出人意料的细节。这种从孩子视角出发的艺术，补足了成人在环境教育里缺乏的情感投入。对城市里的我们来说，这些画作既是风景的再呈现，也是提醒：食物、文化、身份，都深深植根于对土地、水源和自然生态的持续照料。
新加坡虽为城市国家，但也有许多契机让孩子建立与自然的直接关系。例如，我们可以鼓励孩子参与学校或社区的微型菜园或屋顶菜园项目，让孩子体验种子、发芽、灌溉、收成的完整循环，也可以鼓励公民科学或青少年环境团体参与水质监测、树木认养、鱼鸟普查等活动，使孩子从观察转向行动。
我们也可以举办艺术展，让孩子把对自然的感受画出来，或用落叶、草茎、果核做拼贴，亲手触摸大自然的馈赠。我们还有相关的图书可以阅读，李晓林最新出版的《狮城水獭历险记》是适合本地学生的生态故事读本。只要有心去想、去设计，可以做的还有很多。当一个孩子亲手栽下一株菜苗、观察一条小鱼的生活时，那份对自然的尊重与责任，那份油然而生的情感，比任何说教都来得深刻。
东京的这场展览让我看到，保护水土、尊重生态，不只是农人的责任，它需要城市里的我们也参与记忆的传承与日常的实践。若能把这种以“看见”为起点的自然情感教育，也带进新加坡的校园和家庭，我们便能在小小心灵里，播下热爱自然以及未来与自然深度互动的种子。
作者是童书创作者、前媒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