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鼎钧:新加坡治理仇恨政治的智慧

近年来,政治极化与社会分裂逐渐成为许多民主政体治理中的普遍现象。社群媒体推动下的数码民粹主义,也不断暴露出仇恨情绪对代议民主构成的侵蚀。过去,民主社会虽有政见差异,但仍维系着基本共识与制度信任;如今,情绪性动员取代政策讨论,选举成了仇恨宣泄的出口,政治对立愈发呈现敌我分明的态势。

台湾是典型之一。从2000年代以来,台湾政治逐渐从理性讨论转为制度对抗。选民支持某一政党往往并非基于理念认同,而是出于对另一政党的厌恶感。在“负面认同”主导的选举结构下,政策辩论被边缘化,情绪对立则被持续放大。尤其近年兴起的“罢免政治”,更让制度原本赋予民众监督权的设计,演变为政治报复的工具。

更严重的是,社群媒体加速这种情绪政治的扩散。政党操控网军操作舆论,将公共议题标签化、情绪化,营造出二元对立的政治生态,理性讨论空间被不断压缩。政治不再是对未来发展路径的思辨,而是不断重复“我们对他们”的动员口号。

美国的情势更为激烈。长期以来,两大党的极化趋势早已根深蒂固,当身份政治被加入其中,政治裂痕进一步深化。族群、宗教、性别等本该超越党派之上的身份特征,反而被武器化,作为制造分裂的工具。2021年国会山骚乱事件,便是这种仇恨政治在现实中走向极端的缩影。当仇恨成为政治常态,暴力行为开始被合理化,民主制度根基也就随之动摇。

无论是台湾还是美国,政治极化现象的背后都映射出经济结构的问题。台湾虽借助高科技业稳住出口表现,但内部长期面对服务业低薪、青年发展受限、产业空洞化等困境。高房价与低生育率的交织,更进一步削弱社会的信心与凝聚力。美国同样陷入贫富差距不断扩大的结构性难题,社会流动性停滞,中产阶级的焦虑不断积累。政治对立阻碍跨党合作,政策难以落实,经济改革受挫,民众不满情绪转化为对政治敌人的仇恨,形成政治与经济困局的恶性循环。

在这种全球普遍的对抗氛围中,新加坡的治理模式显得颇具启示性。作为一个族群与宗教高度多元的国家,新加坡自独立以来便深知仇恨政治的危险,致力于在制度设计上建立防堵与疏导并行的机制。

首先,新加坡通过法律严格限制仇恨言论,禁止将种族或宗教议题作为政治动员手段,控管枪枝与毒品,防范极端主义滋生。其次,在社会层面,新加坡通过组屋政策确保不同族群混居,避免形成族群隔离的生活圈。配合宗教间的制度化对话平台,政府积极推动跨文化交流与理解,让各群体在日常生活中建立信任与合作。这种结构性的融合,使得社会更具韧性,面对外部冲突时不易被极端情绪撕裂。

新加坡的经验表明,防堵仇恨政治不能依赖事后修补,而应在制度建设之初便预设缓冲,透过法律、文化与社区机制,建立对抗分裂的防火墙。这不只是技术性的问题,更是一种政治价值的选择:我们是否有能力在多元社会中维护基本信任?是否愿意构建一个能够容纳异见,并超越情绪对立的政治文化?

仇恨政治的形成,是长年治理失衡、社会信任流失与制度能量枯竭的结果。在全球日益分裂的趋势下,任何一次对极端言论的容忍,或对制度崩解的放任,都是对未来的妥协。新加坡“理性治理、共生社会”的路径,或许不完美,却提供一个值得借镜的方向。它提醒我们,唯有制度具备韧性、治理维持中立、文化鼓励包容,才能在多元社会中,守住共同生活的基础。

作者是台湾的中国文化大学博士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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