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府10月14日在纽约法院起诉柬埔寨太子集团创办人陈志，罪名包括电信诈骗和洗钱等。在中国出生的陈志还未满38岁，竟然已经打造横跨多国的金钱帝国。他被美国官方指控强迫被绑架者从事各种网络诈骗行为，主导亚洲最大的跨国犯罪团伙。美英两国目前都对他实施制裁和冻结资产并积极追捕。陈志和他的团伙仍在逃。
这是在本区域扰攘多年，不知导致多少人家破人亡的现代化犯罪，过程中涉及在许多地方诱拐和绑架数万人口，关押在上百个强迫劳动营，从事诈骗勾当。当然，几乎能肯定涉及令人发指的器官买卖和杀人。许多国家政府多年来面对受害民众和家属的哭诉惨况，不得其门而入，因为网络犯罪特别是涉及虚拟货币交易的复杂程度与跨国特性，导致侦办很难突破。更关键的或许是一些国家的政府人员牵涉其中，根本就是诈骗利益链的一部分，因此很多侦查窒碍重重。从这一诈骗帝国在许多国家都设有公司和各种投资，就可见他能畅行多年所离不开的政商网络。
美国司法部和财政部这一次高调出击，意义深远。官方数据显示，过去三四年美国受害者报告的网络诈骗案超过20万起，累计损失金额约200亿美元，其中包括所谓“杀猪盘”等透过加密货币交易平台收款的案例，是全球受害最大的国家之一，部分损失的资金流向东南亚。美国调查指出，这与来自中国的资金对外扩张并利用柬埔寨、老挝和缅甸等几个治理薄弱的国家作为基地，有密切关系。
这一番打击意义远超过对美国受害者的交代，更是展现维护美元金融体系的司法管辖权。按照美国政府的想法，这场跨国追缴加密货币犯罪的行动不仅是先例，更是对国际社会示范的威慑。换言之，对科技犯罪者而言，利用加密货币获得赃款不再万无一失，只要在美元的金流里，都不再是无迹可寻的。美国不只能主导虚拟金融的犯罪侦查，其他国家也休想利用虚拟货币系统，削弱美国金融霸权。
美国在行动中缴获超过12万枚总值约150亿美元的比特币，对好不容易因科技工具如虎添翼的全球洗钱网络，乃至各种犯罪和恐怖主义融资来说，是大快人心的当头一棒。美国官方报告直指这些犯罪网络是“中国人资金”，则是点名罪犯来源地。包括前阵子在本地破获的30亿元洗钱案，十几名涉案者虽然都持不同护照，却都和陈志一样来自福建。
没有迹象显示涉及中国政府的行为，但有理由相信，要大规模在那几个东南亚国家经营多个园区，自建铜墙铁壁和武装警戒，不但要大量土地、水电、无线网络和交通，不可能不涉及与当地政府的勾结甚至获得支持，才能获得长期的掩护。
至今搜索得到的资料，都只显示陈志早期在福州开设网咖和游戏中心，2011年就从福州去了柬埔寨，随后在那里从事房地产。或许就在这期间结合黑白两道，发挥他的聪明才智，找到钱滚钱和快速扩张的途径。广大的中国媒体至今没有披露他在福建的蛛丝马迹，这些精彩故事或许要等他归案后由美国法院来揭露。他真实的家世背景，是解释他的罪恶帝国时不可或缺的元素。
复杂的网络诈骗产业链在东南亚生根，对本区域人民和政府都是尴尬也难过的事。时至今日，越来越多人认识或听过身边有人受害。虽然各种报道都指向那几个国家，但对于更远处的人来说，我们都在东南亚，而东南亚成了败坏的代名词，就像远在亚洲的一些人会把中南美洲和毒品连在一起。
三年前，本栏在《作为客厅的东南亚》（2022年7月3日）一文指出，东南亚从人文精华、天然资源到气候都得天独厚，只要各国政府都能以世俗之道励精图治，团结合作，长治久安就不是梦。最重要的是，东南亚国家有一个越来越受重视的组织亚细安，如果能够精确地自我定位，拒绝被任何大国视为后院，导致各种偷鸡摸狗、破坏规矩、要挟行贿的乱象横生，我们就可以在国际上越来越受尊重。这有助于吸引投资，进一步强化各国发展建设的资本。
今天的国际环境较诸三年前更为艰困，黄循财总理近日接受《金融时报》专访时，指出眼前世界彷如处在十字路口，群龙无首，但我们不能停下脚步，必须寻找继续向前发展与合作的机遇。亚细安曾被比喻为“东南亚的巴尔干”，意思是族群与历史的复杂可能随时成为火药桶。但我们成功度过将近60年大致和平的共同岁月，和平与发展的重要性越来越成为共识。
国际气候越多变，团结合作越重要，亚细安领袖和人民都应该建立本地区的意识，不为政权或私人利益的稳固而仰赖或攀附大国。老老实实耕耘本区域成为符合现代文明、尊重个体、衣食无忧的土壤，成为安身立命、和睦共处的家园，才是明智之道。政权以人民利益与权利为根基，才可避免动荡。今天的东南亚有崛起之势，与60年前的新加坡处境差不多。新加坡做得到繁荣兴旺，东南亚每个国家都能做到，而第一步莫过于荡平境内丢人现眼的诈骗园区。
（作者是《联合早报》高级评论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