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锐:南怡岛——文化旅游与外交的美好启示

金秋时节到南怡岛出席新加坡书籍理事会协同南怡岛举办的绘本插画展开幕,结果看到文化旅游和外交的美好可能。

半月形的南怡岛只有0.5平方公里大,因建水坝而形成。它位于离首尔90分钟车程的北汉江上,完全适合从首尔一日来回,20年前韩剧鼻祖《冬季恋歌》在此拍摄后一炮而红。它不仅是年接待300万游客的热门旅游胜地,更是独特的文化实验室:有收藏各国书籍的图书馆、安徒生绘本大奖纪念馆、儿童活动中心等,更是各国大使馆竞相举办文化活动的外交场地。例如印度驻韩大使馆连续10年在此举办爱印度文化节,秘鲁、阿联酋、丹麦等国使馆将南怡岛视为展示本国文化的首选平台——我们不禁要问,这小岛究竟具有什么魔力,能从一个韩剧取景地蜕变为全球文化交流的枢纽?

南怡岛的故事始于1965年(与新加坡建国同年呢!),当时韩国专注于制造业和经济复兴,旅游业尚未成为国家优先工程。但买下岛屿的创始人闵炳焘,却与众不同地希望创造一个能够让艺术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空间。早在1945年就创办韩国第一家现代出版社的闵炳焘,凭着这信念慢慢使南怡岛成为艺术的赞助人——赞助画廊、文学、音乐节和独立创作者。他在岛屿上种的每一棵树,包括如今已成为标志的水杉大道、银杏树道、白桦林道,甚至引进的许多原本只在异国见到的植物(是的,我也联想到滨海花园),都为南怡岛成为国际文化交流平台埋下伏笔。

2006年南怡岛做出一个大胆而富有诗意的决定——宣布文化独立的南怡共和国(Naminara Republic),即“一个文化独立的特殊景区”,甚至拥有自己象征式的国旗、货币、邮票、护照和国歌!这看似天马行空的创举,实则是一次勇敢的文化冒险。想象共和国赋予南怡岛独特的外交姿态,让它以一个超越国界的文化实体,平等地欢迎世界各国的文化展示。正如岛屿管理者所言:我们相信代表Nami,即朋友,而岛上留下的友谊痕迹,就有里斯本舞台(葡萄牙)、焦特布尔花园(印度)、阿联酋花园(阿联酋)、丹麦大使赠送的世界树铭文等等。

最令我欣赏的是2005年创办的南怡岛世界图书节,把单纯的阅读推广晋升为深度的国家文化交流,其中2024年的嘉宾国是印度、2023年芬兰、2021年葡萄牙和2019年丹麦等。图书节以书籍为核心,举办把书本立体化和视觉化的展览和表演。岛主很认真地告诉我说,书籍就是人类智慧和想象力的载体,更超越语言和文化的界限,最适合跨文化对话。作为活动区的国际儿童图书馆(Kids Land),充满精美插图的故事书,为儿童和家庭提供一个跨文化跨国界的阅读环境,而且还有10来种语言说明与介绍,包括中英文、西班牙文、印尼文和泰文,完全让我们感到宾至如归。

南怡岛还是一个特别支持独立创作者的平台。我们就在岛上的手工艺工作室、画廊、音乐博物馆、世界乐器收藏馆等文化空间留下足迹,甚至在粘土上绘制新加坡的相关图形,永久留在岛上。我们还在岛上酒店的房间内外,看到各国艺术家精心手作的作品和留言,包括诺贝尔奖得主莫言离岛前所题的感言(颇受启发的我也提笔留言于其中一间酒店客房的线装留言册)。对于无处不在的创意和用心,我的第一直觉就是南怡岛对创作者甚至每个个体的尊重和抬举,让大家愿意共同创造有温度的内容和体验。所以印度舞蹈爱好者、秘鲁文化探索者、韩剧粉丝、自然爱好者、亲子游家庭——每个人都能在南怡岛上找到自己舒服的依托。这种策略解释了为何南怡岛能够吸引如此多元的国际活动。当印度大使馆决定在此举办文化节时,他们看重的不仅是场地设施,更是南怡岛所代表的友谊和包容的价值观吧。

南怡岛的国际声誉始于韩剧《冬季恋歌》,一直延续到《来自星星的你》,但绝不止于韩流圣地。我们知道单纯依赖影视知识产权是不可持续的,而是必须加深加大与环境、艺术和文化相联接,转型为文化交流平台,包括与新加坡书籍理事会的儿童读物和插画展的合作,把我们的作家插画家都带到南怡岛。近年韩流软实力在互联网、社交媒体和数码平台的发展,使得韩国成为全球观光热点。各地旅客想要的沉浸式体验、有意义的叙事模式和深入的参与感,正好都可以在南怡岛的文化空间中被满足。南怡岛的故事揭示韩流不仅仅是K-pop、韩剧等流行文化,更是一种文化态度与传播——对多元性的尊重、对细节的关注、对外交合作的开创、对人文的信仰。我们甚至可以说南怡岛通过与各国使馆的合作,将韩国从单纯的韩流输出国,转变为全球文化交流的促进者。这正是韩流在新时代的升级版。

短暂的南怡岛惊艳之旅,让我不得不反思我们新加坡的文化旅游和外交是否也可以好好借鉴一番。例如比南怡岛大10倍、占地5平方公里的圣淘沙岛,贵为新加坡最知名的观光离岛,除了赌场和环球影城等近年新景点,是否能够在文化展示和人文拓展方面也展现出新的风貌?甚至是否更进一步也可以与本地社区、艺术家和创作者建立共生共荣的合作关系?南怡岛通过提供差异化的体验——自然、艺术、人文和宁静——成功地吸引寻求逃离城市的游客,而曾经让我们年少时候宿营、摘椰子、远足、探险的圣淘沙,如今不知道还能否堪称我们逃离城市的武陵世外桃源?消费比本岛还昂贵是不争的事实,更重要的是它是否能够提供国人和游客更不一样的体验和选择?甚至是其他离岛如乌敏岛和圣约翰岛,是否也可以开发成文化旅游或者人文外交的据点?

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南怡岛究竟凭借什么,从一个韩剧取景地蜕变为全球文化和外交交流的枢纽?答案或许可以归结为全球化与本土化交织、商业化与人文关怀博弈的当代:南怡岛真正的文化影响力不在乎腹地的大小,更不是是通过强势输出获得的,而是通过创造一个包容的文化空间、讲述有温度的人文故事、珍视每一段关系而自然生长的。它的故事为新加坡提供一个重要的启示:当你用心对待每一位访客、每一个国家的独特性、每一次外交的合作、每一个细节时,所创造的不仅是一个旅游景点,而是一个让人心生向往的文化家园。在这个浮躁动荡的后疫情时代,我们必须选择做世界的朋友——不分国界、不分文化、不分背景。我们用了60年的时间证明我们的高效率和硬体建设,让我们用下一个60年来以文化和人文,真诚地拥抱世界,并被世界温柔地拥抱。

作者从事语文教育和本地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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