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纽约市当选市长马姆达尼自豪地将自己描述为民主社会主义者,与著名左翼领军人物伯尼·桑德斯并肩作战。11月4日,他在获胜感言中引用美国社会主义者尤金·德布斯(Eugene Debs)的话,应该为“劳动人民”而不是富人做更多事情。马姆达尼的崛起是美国民主社会主义的胜利,右翼应该深刻反思,这么多民众选择民主社会主义的原因何在。
“社会主义”在美国曾是一个极为负面的词,与斯大林模式紧密相连。2017年,在“十月革命”100周年之际,白宫新闻秘书办公室发表声明,宣布这一天为“全国纪念共产主义受害者日”:“过去一个世纪以来,世界各地的共产党极权政权杀害了1亿多人,并让无数更多的人遭受剥削、暴力和无以言状的摧残。国家使用强迫、暴力和恐惧,压制渴望自由的公民。”
相信美国民众,尤其是Z世代的年轻人,对白宫的声明置若罔闻。生活在自由女神陪伴下的纽约人,天天可以骂总统和政府,没有必要去想象恐惧和压制下的生活。他们即使读到乔治·奥威尔《一九八四》的“老大哥正在注视着你”,也没有人把它当真。
美国民众生活在一个贫富两极分化的社会里,一位公司的律师年收入超过100万美元(税前和转移前),他的家庭跻身收入最高的1%。在收入最低的20%中,一位从事快餐业的单身母亲年收入2万5000美元。在他们中间,一个机械师和兼职助教的家庭,年收入可能为8万美元,取中位数。
贫富差距是滋生社会主义的温床,而且必定向往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这是理解民主社会主义和马姆达尼崛起的逻辑。马姆达尼看到2008年金融危机带给普通民众的灾难,金融危机的苦难深刻影响当时刚刚步入成年的一代人。在他们看来,政府对此未能采取有力的应对措施,资本主义存在各种弊病,并感觉美国两大政党无力处理国家面临的问题。
按照这一思路发展下去,必然选择民主社会主义。美国的民主社会主义追求类似于瑞典的高福利制度,也就是马丁·路德·金几十年前所言的“必须为这个国家所有上帝的孩子,提供更好的财富分配”。
马姆达尼并非美国总统特朗普所说的共产主义者,他并未呼吁取消私有制。他的网站上列出的目标之一,是“让创业和经营企业更快、更容易、更便宜”。马姆达尼没有呼吁中央计划经济,没有呼吁消灭市场,没有呼吁消灭民主的政治竞争,而由一个政党统治国家。
美国民主社会主义者协会的长期目标,是实现生产资料的社会所有制。这些主张深受德国社会民主主义理论家爱德华·伯恩施坦(Eduard Bernstein)“循序渐进的社会进化原則”和社会党国际的影响。这与马克思主义宣扬的暴力革命截然不同,因而能为更多民众所接受。
马姆达尼的渐进式改良,体现在五个核心政策目标上:第一,租金冻结。纽约市长任命租金指导委员会,执行冻结租金。这项措施惠及200万居住在租金管制公寓的居民。第二,建立公共食品杂货店系统。计划耗资6000万美元,建12家市属杂货店,重点关注那些难以获得全方位服务超市的地区。第三,儿童保育计划,每年耗资60亿美元,让纽约市民无须支付托儿费用,使全市家庭可支配收入最多可增加19亿美元。第四,每年耗资8亿美元提供免费公交。第五,提供可负担住房,每年筹集40亿美元,在未来10年内建造20万套永久性可负担的住房。
总之,马姆达尼以公平和尊严为愿景,把纽约市建设成一个道德共同体。
他的承诺听起来都很美好,但这些承诺都不是创新,过去有人尝试过,都归于失败。这种失败与“按需分配”的空想一样荒唐,只有亲身经历过共产主义实践、且经过反思的民众,才能深刻理解“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真理。
纽约市提供免费午餐,会吸引千百万美国人蜂拥而至,免费公交不可能承担永无止尽的费用。提供20万套永久性可负担住房,将导致须产生200万套以上的廉价住房需求。租金冻结将导致房屋供给减少,租房的需求大幅度上升。
马姆达尼宏伟计划的资金支持来自于增税,用企业和富人的钱向穷人慷慨施舍,这必将导致纽约市的富人和中产阶级迁徙而去。一项调查显示,近百万纽约人可能在他执政期间离开纽约市,这可能引发一场历史性的人口外流。虽然马姆达尼没有主张用暴力夺取富人的财产,但他的做法在本质上还是杀富济贫,杀鸡取卵。
马姆达尼拉开了纽约市阶级斗争的帷幕。在11月4日的胜选演讲中,他明确表达他的政治诉求:要找出阶级敌人,从剥削房客的房东到剥削工人的“老板”,然后将其摧毁。他的目标不是增加财富,而是将财富分配给特定群体。他的演讲中没有“增长”一词,但特朗普被提及八次。在马姆达尼的认知里,人民的生活只有政府才能改善:“我们将证明,没有政府解决不了的问题,也没有政府不关心的小事。”
“全能型政府”对美国的穷人,尤其是对现实不满的Z世代来说,似乎找到出路。好在美国的民主制度让民众有一次试错的机会,让他们仿佛回到罗伯特·欧文(Robert Owen)在美国试验社会主义的时代,唯独经历刻骨铭心的失败,胜过几千本教科书的说教。让美国带来繁荣富强的不是罗伯特·欧文,造福纽约市民的也不可能是马姆达尼。感谢马姆达尼为这一代人提供能激发反思的新历史样本。
作者是上海时事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