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说到现在学生的华语文程度,不少人都会有一种江河日下的感觉。华文教师一直都在孜孜不倦地设计充满趣味的课程和活动,提升学生兴趣,创造运用华语的丰富场景。但是,人们还是普遍不乐观。我们到底要怎样才能扭转华语文的命运呢?我想起胡适说的“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也许,我们可以先别想那么多,而是努力地去做,从最微小的一件一件的小事做起,慢慢就可以看到希望和转机。
前不久,新加坡的明辉教育中心和一些学校合作,为中学生带去一些有趣的课外活动,我也有幸受邀去给学生上了一堂诗歌创作课。一个班40个学生,每人都要当堂完成自己的诗作,于我而言,这是个艰巨的任务。在不清楚学生华文程度的情况下,要带领他们写诗,任谁都会有点忐忑吧?但富有儿童诗歌教学经验的贾立明教师却说,不管学生华文程度如何,重点都在于如何启发。
“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这是波兰女诗人辛波斯卡的名句,她在199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从五岁就开始写诗。有人不懂得诗的重要性,认为写诗是荒谬的。辛波斯卡就说,好吧,我承认写诗有点荒谬,可是你们连这么有趣的诗都不去写,不是更荒谬吗?
但是,我们要怎样才能开始写诗呢?“寻梦康桥”的徐志摩离我们有点儿远,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又像是一场美丽的旧梦。不如就从身边写起吧!身边的一事一物、我们的一举一动,也许都蕴藏着尚未被发掘的诗意。
我用了以前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位教师分享的经验,在教室里大踏步走起来。学生好奇地看着我,我问她们,“我在做什么?”她们答:“走路。”“对,走路要怎么走?是不是一脚抬起,一脚放下?”我说,我们最普通的行为,也可以用有节奏的短句去描绘:“一脚抬起/一脚放下/就这样/一步一步/我们走进教室。”然后我又随机点名几位学生,让她们分别说出想要做的事或目标。她们说:“我想取得华文好成绩”“我想学会弹钢琴”等等。这些事和走路有什么联系呢?是不是都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才能完成?于是,全班一起完成了这首诗,“……就这样/一步一步/取得华文好成绩……就这样/一步一步/学会弹钢琴……就这样/一步一步/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经过这么一试,学生觉得,写诗原来也没有那么难,很多人都开始尝试从身边事物和日常经历写起。有学生写热带雨:“天空馋了/它的肚子咕咕直叫/连大地都颤抖/天空吞下了/甜蜜蜜的棉花糖/火辣辣的晚霞/它用清凉的泉水/洗去白天的炎热/天空饱了/天空睡了。”大概从来没有人这么去描绘傍晚的一场暴雨吧!
雨后的世界,在学生眼里也有着独特的魅力。“雨停了/地上出现了小镜子/映射着广阔/的蓝天/我伸手摸摸/这个迷你世界/啊/镜子碎啦”。有时候,诗歌不须要说得明明白白,可以留一点想象的余地。于是,学生这样写:“深夜来临/我望向天边/如果/我看得够远/可以看见明天?”诗歌是想象力的游戏,而学生的想象力让人叹为观止。
还有学生在诗里展现对生活意义的追问,她们不过是12岁至14岁的孩子,已经开始思索生与死:“生活是什么意思/到底含什么意义/出生长大后上学/毕业长大后打工/谈恋爱结婚打工/生孩子培养孩子/最终人就会死去/无论人生活做啥/最终还是会死去/所以生活有意义吗?”对于什么是生活的意义,另一位学生的诗,刚好可以成为一种回应:“每个人的手腕都一致/缠绕着红丝线/长,但又不长/短,但也不短/它会打结/会杂乱/放弃时会被拉扯/但不管什么/它永远不会断/每个人的红丝线/有些粗,有些细/有些坚固,有些脆弱/但大家都一样/被牵扯着/向前走/这就是生命的意义”。
写诗也是一个探索自己内心世界的过程,还有不少学生表达自己的烦恼,以及对人际关系的困惑和低落的情绪。这些都令我想起葡萄牙诗人佩索阿的一首诗《你不快乐的每一天都不是你的》,诗人告诉我们一个秘密:我们怎样才能快乐呢?我们要从微小的事物中汲取快乐。写诗就是微小的快乐之一,而且,写诗还能把微小的快乐放大,让微小的快乐发光,照亮我们的前路。
平时主要使用英语学习和生活的这些中一学生,运用华文的能力出人意料,令人深感欣慰。我们所有关心华文教育和华语命运的人,也让自己从这微小的快乐中,得到鼓舞吧!
(作者是童书创作者、前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