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截至目前,香港大埔宏福苑大火已造成至少159人遇难。这场五级高楼大火虽然已经熄灭,但它造成的创伤与损失,包括遇难者家属的丧亲之痛、4000多居民的住房与财产一夜间被抹去,以及连带的政治效应,这些冲击都非短时间内能够消除,让人为香港感到非常不舍。
根据港府与媒体消息,港府为灾民设立的援助基金已收到捐款25亿港元,多名影视艺人也将原定的演出活动延期或降低基调。大火爆发几小时后,年轻港人就迅速设立了网上“报平安”表并接力查核,自发为街坊织起资讯网。这一切再再证明,香港虽然是高度商业化的社会,但在涉及社会公益与公义时,港人也绝不缺席,这里绝不是“人情薄过纸”的地方。
小动物被救援的情况,最凸显香港人的温情。香港爱护动物协会汇总各义工团体的数据,清楚公示,截至12月3日、宏福苑各大厦里共救出并幸存的有猫80只、狗11只,鸟八只、鱼87尾、爬虫类动物三只,啮齿类动物(仓鼠、松鼠等)21只,还有蛇17条,龟62只,刺猬一只,宠物蟹一只。另有70只小动物不幸离世,173只下落不明。
救援人员对待小生命的细腻程度,颇让人惊叹。据报道,获救的宠物鱼获得供氧;有消防员在地上为两只小猫进行心肺复苏术急救,有一头15岁的贵宾犬被消防员安全救出,还有消防员一人救出九猫一狗。话说,男性饲主在大火发生时不在家中,但牵挂屋内的宠物,隔天他通过家中闭路电视看到消防员爆门入屋,就用闭路电视的对讲机功能指引消防员到屋内不同角落寻找,终将九猫一狗全数救出。除了消防员,还有多个动物福利机构的十多名义工,带救助工具入灾区搜救宠物。
这些情节过去几天也在陆港两地社交媒体上引爆争议。反对者指这是浪费公共资源,肯定者则认为应该相信消防员会合理配置资源,不会放着活人不救先救猫狗,更多港人是大赞消防员不放弃每个生命,体恤毛小孩就是灾民的家人。
对小生命与饲主的同理心,反映了香港社会特有的温柔、对弱小生命的尊重与众生平等心态。将一切生物的权利放在高位,公民社会也能第一时间反应,快速自我组织动员,以实际行动维护心目中的公理与正义事业,这是宏福苑大火映照出来的一种香港精神。
不过,在经历过五年前反修例“黑爆”动荡的香港,这种公民社会的强大行动力和心理特质,又特别容易引发疑虑,也确实可能走向偏锋。于是,香港上下一心救灾的气氛,才没过几天就出现了变化。在刚过去的周末,数名港人分别因发起联署情愿要求官员问责,或涉嫌“煽动仇恨政府”等原因被拘捕,他们是前区议员、24岁的大学生,还有女义工。有报道称,一场由律师、社会工作者和政策专家筹划的新闻发布会,也在组织者被警方传唤后取消。
特区政府在星期三(12月3日)晚发出措辞严厉的新闻稿,指责“外部势力,包括反华传媒机构,以及反中乱港分子”,通过散播假消息,甚至派发煽动性传单等,“刻意抹黑救援工作、挑动社会分化对立”。新闻稿也要求民众不要以身试法,针对任何恶意抹黑、煽动仇恨的行为,特区政府将全力做到“违法必究,虽远必诛”。中国驻港国家安全公署也发文警告,一小撮外部敌对势力正借灾生事、以灾乱港。
面对一场本可以避免的大火,港人有悲恸与激愤需要发泄,人们感到有必要对政府施加压力查明真相,但是港府也承受不了丝毫疏忽大意的风险,因为救灾是民众可以聚集的合理理由,民情也十分容易挑起。从《纽约时报》报道看来,宏福苑周围呈现出了让人想起示威活动的场景:自发组织起来的志愿者分发援助物资;哀悼者身着黑衣;公共区域的墙上贴满了表达悲痛和加油打气的便利贴。前述被捕的大学生将不满列为“四大诉求”,内容都与火灾的善后与问责有关,标语呼应了2019年的抗议口号“五大诉求,缺一不可”。
香港以这样的手法抑制公众愤怒,不出所料也就引起了各方议论与批评。而究其根源,香港人对政府、包括对北京的不信任,也包括后二者对前者的不信任,导致双方都以戒备怀疑的心理看对方,并且认为小火星即足以燎原。民众看到政府的行政疏忽,会联想到黑幕重重,或者将问题归咎于“大陆化”,而政府的回应是“露头就打”,双方都容易上纲上线。大火隐约又激起了香港社会心理底层的痛苦。
香港特首李家超已宣布,将成立独立的调查委员会调查火灾起因,并由一名法官担任主席。此举受到专家们的欢迎,宏福苑大火究竟如何发生,阻燃网为何失效,负责的部门是否巡查不力,公众要知道真相,也必须看到有人被问责。不过,这些天来港府已在努力处置,要处理好千头万绪的善后与问责工作,给港府一些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