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泰国在中国舆论场的意外翻身

今年初,泰国在不少中国民众眼中与“诈骗”“危险”等关键词挂钩。但随着泰柬边境冲突升温,舆论风向悄然发生变化,越来越多中国网民开始将泰国与打击跨境电诈行动联系在一起,对这个东南亚国家的态度出现明显反转。

今年1月,中国演员王星在泰缅边境遭绑架至诈骗园区的事件在社交媒体上持续发酵,不少中国游客紧急取消泰国旅游行程。尽管泰国政府一再强调案件属个别情况、旅游区十分安全,却难以扭转中国网民的整体观感。在微博、小红书等中国社媒平台上,“去泰国安全吗”成为热搜话题。

此后爆发的泰柬边境冲突,进一步放大中国舆论场围绕泰国的安全讨论。

泰国与柬埔寨长期存在边境争端,彼此都宣称对边境线上多座古庙拥有主权。双方今年7月爆发军事冲突,当时两军交火五天,造成至少30万人撤离家园。

两国后来于10月底在亚细安峰会上由美国总统特朗普见证,正式签署停火协议。但停火不到两个月,泰柬12月7日又起冲突。

这波冲突持续更久,范围更广,从临近老挝边界的丛林地带蔓延到暹罗湾沿海省份,造成至少101人死亡,逾50万人流离失所。

从中国网民的反应来看,许多人对泰柬冲突的来龙去脉并不了解,也没有就谁对谁错形成共识。

然而,从大约两周前起,中国社媒舆论显露明显倾向。不少网民开始公开表达对泰国的支持,纷纷涌入泰国驻华大使馆微博留言,在评论区为泰军和泰国加油。还有人开玩笑说:“炮轰柬埔寨电诈园区时能不能开场直播?我要刷火箭!”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态度转向?《环球时报》前总编辑胡锡进12月20日在微信公众号发文分析,中国人对东南亚电诈犯罪和黑色产业链历来深恶痛绝,每次新闻中出现这些海外电诈团伙危害中国人的报道时,网民总是义愤填膺。“泰军竖起‘打击电诈’的义旗,算是戳中了中国网民的关切。”

胡锡进说,王星事件发生后,泰国的国家形象遭到沉重打击,当时中国舆论出现抵制去泰国旅游的呼声。“现在泰国方面高举打击电诈的旗帜,有一箭双雕之意:既为深入打击柬埔寨境内目标在道义上正名,也努力借此行动恢复外国游客、特别是中国游客的信心,消除电诈等黑产对泰国国家声誉的负面影响。”

受王星事件影响,赴泰中国游客人数今年初以来大幅减少。泰国《民族报》7月报道,2025年上半年入境中国游客人数同比暴跌34%。

泰称与柬冲突是打击诈骗者的战争

泰国官方对泰柬冲突的表述,成为推动中国舆论转向的重要因素。

《民族报》报道,泰国军方12月18日披露,泰军近来摧毁了六处诈骗窝点,包括赌场和酒店,其中两处的业者此前受到美国制裁。美国指跨国诈骗团伙长期以来利用这些场所行骗,受害者以美国公民为主。

泰军没有说明被摧毁的诈骗窝点具体位置,以及是否包括在柬埔寨境内的跨国诈骗团伙据点。不过泰军强调,这类行动旨在切断跨国犯罪根源,保护全球各地人民免受网诈所害。

柬埔寨国防部说,泰军轰炸了班迭棉吉省波贝市。那里是赌场聚集地,也是泰柬之间重要的陆路口岸。

泰军12月15日发布的视频显示,泰国对柬埔寨班迭棉吉省普雷内普雷镇的一个目标进行轰炸,现场升起滚滚浓烟。(路透社)

彭博社12月19日报道,参与泰柬冲突的一支泰国军队,将相关袭击形容为“一场针对诈骗军团的战争”。

报道称,曼谷方面的表述方式,将东南亚两场长期并行的危机叙事拉到了一起:一是造成许多人流离失所的边境冲突;二是一个庞大的诈骗生态系统,主要通过所谓的“杀猪盘”和呼叫中心骗局,涉案金额高达数十亿美元。

正因如此,泰国在这轮冲突中的做法,在中国舆论场中意外获得正面反响。

胡锡进称,电诈产业害了很多中国人,中国民众对它有切齿之恨。泰国的举动令网民们鼓拍手称快。“这是人心!大家太恨电诈了,巴不得泰军出手炸平电诈园区,做中国不方便做的‘硬活’。老百姓可不讲什么外交,大家恨什么全摆在桌面上,毫不含糊”。

他还评论:“他们(泰国)高举反电诈义旗,今年初还在中国互联网上非常不堪的泰国国家形象一举翻红了。”

舆论翻转不等于现实逆转

不过,舆论层面的翻转,并不一定能带动现实层面的转变。

《外交家》杂志12月23日报道,泰柬冲突已令多个边境诈骗据点遭到严重破坏,但这远未对整个产业造成致命打击。柬埔寨各地仍分布着大量诈骗中心,包括靠近泰国边境的城镇。

报道指出,诈骗活动在与越南接壤的地区更为集中,且正迅速扩张。泰国近期对诈骗园区的空袭虽具重要意义,但很可能只是促使犯罪活动向更安全的地区转移。

另一方面,泰国在跨境诈骗生态中扮演的角色本就复杂。据彭博社报道,泰国一直是人口贩运受害者的中转枢纽,这些受害者要么受到胁迫,要么被偷渡到邻国,被迫从事网络诈骗。

有观点认为,跨境犯罪网络高度依赖区域灰色地带运作,仅凭单一国家的军事或执法行动,难以从根本上切断生存空间,相关问题最终仍须回归区域协作。

但眼下比治理跨境犯罪更为紧迫的,是尽快平息战火。泰国和柬埔寨国防部长12月27日上午在泰国东部边区尖竹汶府的班帕加边境检查站会面。两人过后签署联合声明,宣布从当地时间当天中午12时(新加坡下午1时)起停火。

中国、柬埔寨和泰国三国外交部长星期一(12月29日)在云南举行三方会谈。在中国外长王毅(中)见证下,柬埔寨外长布拉索昆(左)和泰国外长西哈萨握手致意。(法新社)

随后,中国、泰国和柬埔寨三国外交部长,12月29日在中国云南举行三方会谈,讨论泰柬边境冲突相关问题。泰柬双方都称两国须重建互信。

归根结底,泰国这次在中国舆论场的“意外翻身”,更多是相关叙事带动民间情绪转变,不代表泰国本身的安全问题大幅改善。这意味着,只要再发生新的安全事件,或打击电诈行动的效果不及预期,这种突如其来的好感,可能很快又会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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