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军人

台湾演艺圈近期“闪兵案”延烧,王大陆、陈柏霖、修杰楷、男团Energy成员等多位知名艺人卷入其中,他们涉嫌在仲介集团协助下伪造病历以逃避兵役,遭检方两年八个月的求刑。

这些非法案件恐怕只是冰山一角,更令人关注的是,台湾役龄男子的整体免役率高达16%,而邻近的南韩、新加坡也都只有5%,台湾内政部长表明此现象“明显不合理”。

有接受访问的台湾男性透露,自己曾短时间内增重以符合“替代役体位”,也有医学生被指在过于宽松的免役规定下“钻漏洞”。

多名专家表示,目前的规定过于笼统,而免役率过高对国防影响很大。面对争议,当局已预告将修正体位标准与服役条件。

半年增胖30公斤

“我觉得当兵太花时间。”曾经尝试逃避兵役的表演工作者K对媒体中文解释原因。

因为向往舞台,K在大学四年级得到演出机会,为了刚起步的事业,设法让自己延毕两年,但无论怎么拖延毕业的时间,都还是得面对兵役问题,如此一来,正在起飞的表演事业就会中断。

他研究规定后发现,只要胖个30公斤,就能让自己从“常备役体位”变成“替代役体位”——这是指役龄男子经徴兵检查后被分类的体位标准,后者因身体状况而不用当常备役。

以K当时的情况,一旦符合“替代役体位”,原本18个月的役期可大幅缩减为14天,等于省下500多天来冲刺事业。他开始日吃五餐,餐餐高油高糖,伙食费每天上千余元台币,半年后胖了30公斤,以103公斤的体重成了替代役。

“当时家人觉得何必要这样弄坏身体,但年轻的时候,会觉得这些没差。”

谈起自己20几年前逃避兵役的往事时,K有些后悔,他的身体被撑大后,难以再回到瘦的体态。“当年以为吃胖买到的是自由是人生,现在才发现这些肥油跟了我一辈子,以为能逃的最后全都回来。”

今年2月起,接二连三的艺人闪兵新闻爆出,K表示很有感触,可以同理艺人面对兵役的焦虑,是一种觉得“浪费太多时间,梦想会被耽误”的恐惧。

K并非特例,艺人闪兵新闻传出后,社群媒体上许多人分享周遭亲友逃避兵役的方法,大多是增肥或减重。例如180公分的役男在一个半月内只喝水不进食,让自己瘦到50公斤,“脸色苍白像从井里捞起来的水鬼”;还有人拚命灌奶茶、吃鸡排或体检前猛灌水,让自己超重。

艺人闪兵案冰山一角?

据台湾《兵役法》法令,男性国民年满18岁都要接受征兵,身分上属于“役龄男子”(简称“役男”),直到36岁才能完全除役。若不依法接受兵籍调查、征兵检查等,据“妨害兵役治罪条例”可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对一般人来说,改变体重是逃避兵役最“简单”的方法,权贵和艺人则可能“用钱解决”。

内政部役政司数字显示,台湾近年免役率高达16%、约有1.7万人,其中三成是因为过重,其他免役原因各占少数,包括智能偏低、畸形足、心律不整、精神官能症等。

内政部长刘世芳表示,经比对健保资料后,目前役男免役率“明显不合理”,怀疑部分体检报告涉及伪造或不实陈述。

台湾艺人王大陆

今年2月,以电影《我的少女时代》走红的艺人王大陆,被控以新台币360万元(11万美元;81万人民币)经不法集团利用假造医疗证明方式躲避兵役。其后,当局分数波拘捕闪兵仲介及涉嫌逃避兵役的艺人,他们几乎都是透过仲介伪造“血压异常”等病历以申请免役。

而在艺人“闪兵”案曝光之前,内政部役政司早在去年12月开始行政调查,并通报地方政府,截至目前有133案。

台湾内政部役政司代理科长廖淑君向媒体中文表示,兵役体位判别是由地方政府负责,中央则是复审,但去年底发现因高血压而申请复检改判体位的案件数异常,因此回溯到2010年开始清查、造册,并移交司法机关。

她指出,役政司在比对这波受到瞩目的假造高血压逃兵案件后发现,部分涉案役男与他们清查结果具有高度共通性,便于9月中旬启动行政调查,函送所辖16个地检署侦办。

“涉案的不只艺人,只是艺人让这案子比较受到注意而已。”廖淑君解释。

据最高检察总署资料,2009年起至今年9月,涉犯“闪兵”案件之被告共计2,198人,其中1,670人经检察官提起公诉。

役男逃避兵役的方法主要是“滞留境外”(1,012人);至于以不正当手段诈称疾病、伪造或变造医疗证明、行贿医师等,查获的并不多,16年来仅48人被查出并移送法办——最高检察总署认为,这些查获案件只是冰山一角。

医学生最易钻漏洞?

值得注意的是,医学生免役的情况最为普遍。台湾监察院2001年的报告称,每年医学系毕业役男,体检不符免服兵役的机率是一般人的十二倍,入营后再验退的机率也高达三倍。

2004年曾爆出40位役男朝胸腔扎针孔以气胸名义申请改判体位的新闻,为此,有立法委员提案修改医师法跟替代役实施条例,防止医学生逃避兵役。

台湾军人

有医师认为,就跟艺人不想中断事业一样,医学生也不愿比其他人晚两年进入住院医生训练。台大心理系毕业的曾柏文提到自己当初当兵下部队,被派去受医务士训后,轮值医务室协助看诊开药,“因为医官太缺”,他说盛传原因是“那些正牌医学毕业的,太懂得如何技术验退”。就有关传闻,未能独立查证。

有不愿具名的医生向媒体中文透露,大多数人以增重来取得免役资格,但他也听过有医学生会在体检前,使用特定药物来引发急性症状。他说,医学生免役率高的原因,主要是“体位区分表中有很多医疗专有名词跟疾病,医学生具有专业知识来应对”。

近期因为闪兵新闻,相关单位要求重新审查体位标准,亚东医院大肠外科医师林耿立曾代表出席会议,他指出体位区分表和免役规定非常的多,也很宽松,医学生如果细看规定,会比一般人更容易发现自身符合免役的条件。

“例如你动过手术,手术后身上有个小伤口,这也可能符合免役的条件。”

他解释,规定中只写着手术后出现并发症,却没有写清楚严重到什么程度,有很多空间获得免役条件。“如果手术是造个人工肛门,这免役很合理,但现在的规定太笼统,伤口疼痛也是并发症,疤痕厚也是并发症,就很容易达到。”

内政部役政司代理科长廖淑君也坦承,目前的体位标准有很大漏洞,尤以身体质量指数(Body Mass Index, BMI)的漏洞最大,因为过胖或过瘦而免役的数量,占了整体的三分之一,另外就是扁平足,“艺人闪兵案爆出的高血压问题,反而不是免役的主要因素”。

相较之下,同样拥有兵役制度的新加坡不仅体检完整且仔细,对于体位就极为严格,即使役男体重过重,也无法免除兵役。

一名移民新加坡、取得新加坡籍的台湾人J在社群媒体表示,他有脊椎侧弯的问题,前几个月在私人医院照了X光,取得详细报告,军医看了诊断证明后,会预约政府医院的骨科再去详细检查。

台湾内政部目前正与国防部讨论修法,对于超过役龄的闪兵者可能加重其刑三分之二,同时预计明年4月定案体位区分标准,将现行BMI值大于35就可免役的标准,大幅提升为45。

内政部长刘世芳进一步表示,体位标准的检讨将会参考邻近亚洲国家作法,并导入役男健保就医纪录进行勾稽,防止以虚假病历逃避兵役。

免役率高如何影响国防?

台湾自二战时期,由日本殖民政府开启征兵制,国民政府来台后沿用。早期义务役是两年、三年,后来改成一年两个月,但到2018年底,国军的常备部队已都由志愿役人员组成,征兵而来的役男只要接受四个月军事训练后,就可以返回社会,不用进部队。

“因为要逐渐走向志愿役制度,让役男进入军队的需求变少,体位标准就改得比较宽松,让很多人都可以去服替代役、补充兵力,甚至直接免役。”台湾国防安全研究院(INDSR)副研究员揭仲向媒体中文说。

内政部役政司资料显示,依据四个月义务役期期间的役男体位区分标准,体检免役比例是25%;而随2023年蔡英文政府把兵役修正恢复一年役期,免役比例于2023年达16%、约1.7万人。廖淑君表示,这也算太高,需要修正。

揭仲解释,因为中共犯台的危机,原本朝向全员都志愿役的兵役设计改变,2023年蔡英文政府将原本四个月的义务役,恢复为一年役期,“那么早先的体位标准,就显得太过宽松,需要重新调整”。

他表示,随着中共军力及科技运输能力提升,台湾要在海空拦截共军的机率越来越低,因应共军登陆的国土保卫战就不可避免,迫使台湾必须在平时维持更多数量的兵力,而在国防财力有限之下,义务役是较低的单位人力成本,以换取比较多的在营人数。

揭仲强调,在兵力孔急的情况下,如果免役率高达16%甚至到20%,就代表会有相当程度的缺额。他举例,以国防部的估计,2029年应该有5.3万名新增兵力,如果免役率有16%,那几乎是少了一万人,就会影响到部队的人力补充。

对照之下,在同样有义务役的新加坡、韩国,当地役男体检后的免役率大约仅5%。

揭仲表示,不会有哪个国家的男性喜欢当兵,但在同样有义务役的韩国,因为社会氛围的关系,对于逃避兵役者采取严厉的批判态度,与之相对,台湾社会对此则比较宽容,逃避兵役的人甚至不会付出代价。

这种差异的背后,除了是制度漏洞,也揭示更深层的文化因素——华人社会“重文轻武”,而台湾军方形象欠佳、义务役训练品质不佳,当兵的人很多时候要处理与保家卫国无关的杂务。

有当了一年义务役的网友说,当兵时被要求帮当地人的民宿装潢清洁、替民众的庭园拔草。这类“浪费时间”的抱怨口耳相传,让很多男性还没到服役年龄就感到焦虑,甚至有高中生在网上公开询问如何“让我的脊椎侧弯更严重”以逃避兵役。

但揭仲观察到,随着中共对台的军事威胁程度不断增加,社会氛围正在改变,台湾人对于逃避兵役的态度变得更有保留。他呼吁当局改革兵役制度,在收紧体位标准后,也要公平而严格地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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